暴裂无声：忻钰坤将普法剧做到了极致

jacky216

忻钰坤第二部长片《暴烈无声》是四月电影市场的一个亮点，豆瓣 8.3分的好评也为国产电影再添一员优质猛将。

从首场点映至今，关于影片及导演的赞誉，如深矿怒潮，沉默汹涌地席卷了影评界。不难预言，它已预订年度佳片盘点的重要一席。

但是，仍有很多普通观众，对这部影片抱有疑问和误解，认为其“结构繁复”“结局晦涩”。鉴于此，还是决定以通俗直白的方式，来评说解读这部悬疑片。

延续上一部《心迷宫》的黑色悬疑与现实题材，《暴裂无声》依然着眼于对秘密的探求，并将视域从个体的心理迷局的剖析，上升到对错综社会网的全局解密。它是一部集悬疑、犯罪、动作、心理于一体的剧情片。

导演忻钰坤在进军大荧幕前，曾在西安电视台制作栏目剧，当时，栏目剧广受欢迎，台领导也在高收视的鼓励下，给了忻钰坤很大的创作自由：让他编导自己所喜爱的悬疑剧。在此过程中，忻钰坤留心社会事件、收集素材，精心构思出几十部高品质的罪案刑侦剧。这为他日后的电影创作，定下了风格和题材的基调。

鉴于此，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上看，《暴裂无声》都是一部高配版的“普法栏目剧”：既生动刻画案件的来龙去脉，又包含对人间世相的描绘，追寻其中每一位当事人的心路，揭开犯罪背后的深层动因和心理真相。


暴裂无声：忻钰坤将普法剧做到了极致


故事的男主角张保民（宋洋饰）是个为人憨直、性格暴力的基层农民，早年因跟人打架伤了舌头而无法说话。2004年，村干部将土地转卖给开发商昌万年（姜武饰），全村只有张保民一人不同意签字，村长发动全村男人给他施压，在打斗中，张保民捅瞎了羊肉馆屠夫的一只眼。

为赔偿屠夫损失，张保民离开村子，常年在外做矿工。五年后，他的儿子张磊在放羊时失踪了。这时，妻子翠霞（谭卓饰）重病卧床，无法照管家务。张磊失踪案像关火后的沸水，在村里扑腾了几日便平息下去。

张保民遂带着儿子的照片，四处寻人。村里人告诉他，张磊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他平时放羊的小山沟，这里人迹罕至、水渠污旱，几乎寸草不生。

此时的昌万年，已是远近闻名的土豪，当地采矿业几乎被他垄断。他来到村里，为贫困小学捐资修校舍，请记者报道“善举”、收买人心，实则是看上了村子后山的一片矿区。

在商场争斗中，昌万年的劲敌李水泉（安琥饰）向有关部门举报他违规开矿，引来检察院的调查。为报私仇，有黑恶背景的昌，将李的矿区豪夺到自己名下。这座矿就在张保民家附近的群山中。

昌万年的马仔大金（王梓尘饰）来村里接管矿区，与矿工们发生冲突，前来寻子的张保民也卷入其中。善舞拳脚的张在混乱中砸坏了大金（也就是昌万年）的高级轿车。为获得赔偿，大金谎称见过失踪的张磊，将张保民骗到公司总部。

昌万年见到张磊的照片，得知张保民寻子心切，非但没追究车损的责任，反而让他到自己的矿上工作。交谈中，张保民发现昌万年的办公室有一道暗门，里面隐隐闪着秘密。但他始终没能接近那道暗门。

检察人员来到昌万年的公司调查讯问，昌始终否认违法。此时，昌万年的法律顾问徐文杰（袁文康饰）失联了，他掌握着大量的商业机密。检察院已抢先吊销了徐的律师执照，昌害怕徐供出自己的罪证。


暴裂无声：忻钰坤将普法剧做到了极致


为逼徐文杰现身，昌万年派大金绑架了徐的女儿媛媛，并将人质运到山里。途中，大金被张保民撞见。疑心重重的张保民一路尾随至矿区，他以为那个装在麻袋里的人质是自己的儿子，便伺机袭击大金抢走了人质。

在逃命途中，张保民带着人质躲进一个隐秘山洞，发现麻袋里装的是个女孩，好在身上有家长的联系方式。无法说话的张保民，用短信告知徐文杰人质所在的村名。

当他离开山洞，总觉此处有着隐秘的召唤，可绑架事件让他意识到，儿子失踪一定与昌万年脱不了干系。于是，当徐文杰连夜赶到村里的同时，张保民冲进昌万年的公司，想打开办公室里的秘门。在与数十个保安械斗后，他被闻风赶来的昌万年擒住。

张保民被囚进密室——此处不过是一个射击练习场——里面有一张结构精密的大型弓箭，和大大小小的标靶，却不见张磊的身影。通过张保民的手机短信，昌万年得知徐文杰在村里找女儿，在此情况下，徐被迫答应与昌见面。


第二天，昌万年绑着张保民开车进山。到达后，张侥幸逃脱，来到短信里约定的地方，与徐文杰汇合。两人没走多远，又被尾随而至的昌万年逮住。

为争取时间救孩子，张保民挺身而出与昌肉搏，徐趁机从山洞里救出女儿。而这个山洞，让徐惊恐万状。

此时，民警赶到现场，将昌、徐二人抓获。在审讯中，二人对违规开矿供认不讳，却对张磊失踪一事只字不提。

张保民隐约感到，儿子已不在人世，此案必定与昌、徐二人有关。因缺乏证据和线索，失踪案迟迟未有进展。而那个曾庇佑他和人质女孩的山洞，已随着矿区开发轰然炸毁。

回到村里，张保民遇见羊肉店屠夫的儿子。这孩子从张磊失踪那日起，便精神恍惚、行为异常、再不开口说话。回想寻子途中，曾多次遇到这孩子，张保民感到古怪却无法开口询问。

屠夫的儿子整日呆在自家后院，用粉笔在墙根画画，而画中的内容，正是张磊失踪现场所发生的一切……


暴裂无声：忻钰坤将普法剧做到了极致


影片将时间顺序打乱，以多线叙事建构起一个庞大的悬疑世界。案件线索与人物性格，被切割成拼图碎片，通过紧张的节奏与零散的细节，一片一片地还原成事实原貌。忻钰坤沿用“栏目剧”的讲述手法，在每段情节末端抛出极不合理的悖论，持续引爆观众心中的谜团。

真实的案件，借由电影语言，被赋予了更强的戏剧性和艺术感。片中充满隐喻，三个人名代表三种阶层，底层张保民莽悍难言，徒有拳脚之力却无法自保；上层昌万年凶狠无惮，为逐利不惜吞噬一切；中层徐文杰胆小精明，夹在激烈冲突中冷漠自保。

原属不同轨道的三人，被猎杀意外裹挟，不同的观念和手段互相冲撞，将结局推向更大的惨剧。片中出现不同材质的金字塔，象征着牧羊少年脆弱的生命，和不法权贵利刃夺命的实质。羊作为核心意象贯穿始终，成为食物链的代号，它素食无争，却成为嗜肉者生吞狂噬的牺牲品。

在对罪案情节的再现上，影片同样借鉴了“普法栏目剧”的形式，点明犯罪事实、弱化犯罪细节：用女孩在梦境中遇到男孩复活的形式，交代了受害者的藏尸地点；设置屠夫儿子作为目击者，并以远观视角和粉笔画的文本，重现了张磊遇害时的场景；用村干部只喝瓶装水、水渠中的死鸟和张保民妻子双腿水肿、眼睛失明，点出了非法开矿的污染问题。

诸如此类的隐晦手法，既能避免观影过程出现不适、防止未成年人效仿犯罪；又用酷烈冲击的镜头，申明了违法犯罪的高昂代价，对大众具有警示和教育的意义。

忻钰坤不仅关注事件，还有背后的人情：即便生活贫寒，张保民也握紧拳头，不放过任何解救孩子的机会，这是钢铁男儿深沉的父爱；妻子和母亲在孩子失踪后，花钱财精力求神拜仙，讽刺了农村落后的迷信和愚昧；被张保民致残的屠夫，在张被黑道追杀时掩护其逃脱，为残酷的影片增添了温情；反之，像村干部盘剥、出卖村民的卑劣猥琐，值得大众引起警惕。

诚如评论所言，影片可概述为上层失范、中层失德、下层失语。法律是所有公民的行为底线，它能消除人类面临物欲时的困惑。因此，那些掌握了大量生产资料的官员和商人，切勿以身试法，否则将引发多米诺式的信任坍塌。处在贫困边缘的人们，不可效仿张保民动辄挥拳，要动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而徐文杰等精英之流，完全可凭一己之力帮助弱者，这样才不至在群体情绪反弹时误伤自己。

《暴裂无声》情节缜密、人物丰满、矛盾激烈、场景逼真，暴力美学与黑色幽默齐飞，克制的表达与辛辣的批判，始终带着对复杂人性的关注。导演和拍摄团队的工匠精神，将普法栏目剧做到了极致：任何看似边缘的题材，只要用心洞察缕析，都能雕琢成冷门中的爆款。

国产电影急需这类爆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