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妹妹早夭后,幼年父母离异,迪克一直与单亲母亲生活在一起。他打小热爱三样事物:科幻、文学和古典音乐。少年时代他就在唱片店打工,十四岁时就能听音辨别任何古典乐曲。他少年时十分喜爱的现代文学作家包括普鲁斯特、庞德、卡夫卡和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等。此外,他也醉心于帕斯卡的作品。爱好文学和写作的他很快用母亲的打字机自学打字,梦想是在《纽约客》上发表文章。在靠科幻写作成名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简单来说,我不是读科幻长大的,我通读古今文艺作品,书单从色诺芬的《长征记》一直拉到乔伊斯的《尤利西斯》。”
高中毕业后,他与罗伯特·邓肯等先锋诗人住在一起,更是让他对严肃文学之路产生了浓厚兴趣。1949年下半年短暂的加州伯克利大学生活后,因为广场恐惧症发作,他很快放弃学业。不久后,他与第二任妻子克丽奥(Kleo)结婚,卖唱片之余专心从事写作。两三年内,他就写完了三本主流文学长篇Gather Yourselves Together、The Earthshaker与Voices from the Street,但全部遭到退稿。也许是命中注定,正在他怀才不遇之时,一位科幻编辑成了他的伯乐。从此,他加入了美国科幻黄金时代的写作大军,成为短篇小说圣手。
就在安妮给他定下赚钱死线,让他打算放弃写作,重操唱片店旧业时,迪克决定背水一战,写最后一部小说,写完拉倒。这次他不再心存主流幻想,也不想回到五十年代科幻的俗套。他手捧《易经》,一面卜金钱卦,一面默默写完《高堡奇人》(The Man in the High Castle),一举获得雨果大奖。吊诡得很,主流文学界对他不屑一顾,科幻界却将他碰上了天。
然而雨果奖并未挽救他和安妮的婚姻,也无法让他摆脱科幻作家的标签。甚至连他接下来为了进一步缩进科幻和文学之间的距离而创作的《模拟造人》(We Can Build You),也被出版社束之高阁,直到1972年才得以出版。迪克傻眼了,他一方面在1963年短暂地回到短篇小说战场,连续写了十一篇短篇,一方面开始开挂(过量服用药物),在六年内写了十八部内容全无关联的长篇科幻,并且全部出版。其中就包括1966年6月20日完成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 )。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到了七十年代,在好友、《滚石》杂志记者保罗·威廉姆斯(Paul Williams)的帮助下,他的长篇主流文学《一个废物艺术家的自白》(Confessions of a Crap Artist)以精装本形式出版,但并未引起反响,大约因为他的科幻作家标签已深入人心。到了七十年代末期,在经历了《心机扫描》(A Scanner Darkly)这样已模糊科幻与纯文学边界的小说创作后,他又连续出版两部科幻色彩更加单薄,但却融入相当成分宗教和哲学思考的小说《瓦利斯》和《神圣入侵》。
之后,迪克又与西蒙与舒斯特公司(Simon&Schuster)签了接下来两部小说的合同,并收取了预付金。他希望能借此机会,再圆他的文学梦,但出版社只肯给他的主流文学作品支付相当于科幻小说三分之一的预付金,他虽然不快乐,但也接受。他很快写完《主教的轮回》(The Transmigration of Timothy Archer)这部纯文学作品,并首次以女性作为主角和第一视角,以回应前几年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对他在作品中不重视女性描写的回应。在这本书中,他借女主角安吉尔·阿彻的开悟,指出:“上帝就是一本有关宇宙的书。”
对迪克死前签约的那本科幻小说,他将其命名为《白日猫头鹰》(The Owl in Daylight)。在迪克死后整理出版的日记(根据手写的八千页摘录)中,1981年12月的一段揭示了这篇小说的一些构思:这也是个关于侦探的故事,这位侦探的名字,就叫猫头鹰。他打算在小说中对博尔赫斯戏仿,还要就主人公和大学之间的关系,来戏仿卡夫卡的《审判》。看来,绕了一大圈之后,他仍然没忘记年少时喜爱的卡夫卡。